第121节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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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写字,尽管有千言万语,也表达不出半句。父亲为了照顾他,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,从京城搬到宜顺,拖着五十岁的身子去河边的码头干苦力,一面给钟翎买药一面攒钱。等到终于攒够了,他便联系了生意场上的老朋友,想一起去做一些木头生意。

    他说:“翎儿,这笔买卖成了,你下半年的药就有着落了。爹只去两个月,很快就回来。两个月后的初九,到城门口来接爹。”

    但好巧不巧,这笔买卖又黄了。跟之前一样,所有货物沉船河中。更悲惨的是,这次,钟翎的父亲也在商船中。他不用赔钱了,因为人已经没了。

    至此,钟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人做了手脚。

    初九那天,他等来了一百两的赔款。说是大老板可怜钟家人丁单薄,只有一个哑巴儿子,所以比平常的工人多赔了二十两。

    钟翎用两条没有手掌的手臂托着那只包袱,一下子只觉得天都暗了。他觉得父亲的死断然有 yi-n 谋,于是他击鼓鸣冤,拿不起鼓槌,他就用包裹着纱布的断手一遍一遍地敲。

    咚!咚!咚!

    他要将所有的冤屈都呈上去,就算他双手被砍是遇人不淑罪有应得,但父亲一生没做过错事,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死去。

    但当县太爷问他“击鼓所鸣何冤”时,他又一下子堕入地狱了——他一个哑巴,来伸什么冤?

    县太爷说,“那你写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他只有垂头,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发呆——他的手,就是眼前这位县太爷下令砍的,能不能写字,他不清楚吗?

    他没办法,只得去街头找秀才代笔。

    秀才问:“你要写什么?”

    他说不出来话,不知道怎么办,但又清楚不能一直那样呆着坐以待毙。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地徘徊,活脱脱一个疯子。

    他心急如焚。

    最后只能不断大张着嘴巴,无声痛喊“救我爹!救我爹!”

    但这秀才不是洪桢,读不懂他的话。

    不过......洪桢许久之前就已经不懂他了。

    再没人能懂他了。

    他,钟翎,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撑在秀才的桌上痛哭,不停地用力嘶吼,却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风沙呼啸洞穴的沙哑的声音。

    末了,秀才以为他是来闹事的,便报了官,捕快的佩刀一横,将他押进了大牢。

    钟翎一个人缩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,抱膝靠墙,望着从天窗照进来的 ru 白月光,只觉得都是灰的。

    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大家知道了钟翎是个书法家,也知道了他是个杀人犯,更知道,他现在是个疯子。

    那之后,走在路上开始有人冲他扔烂菜叶,说他现在这副苟延残喘的样子,是因果报应,是活该。

    那一百两银子,钟翎一分都没有花,全部当香油钱捐给了寺庙。

    他对着金光闪闪的佛像虔诚跪下,默默问:

    “佛祖,我明明生在人间,却为何置身地狱?”

    佛祖没有答他。

    那年,宜顺县下了很大的雪,钟翎拜过佛祖之后,在庙门口站了许久,不一会儿就被盖了满头的白,跟雪地融城一体。

    他仰头,望着打着旋飘零的雪花,再吟不出风花雪月的优雅诗句,反而只觉得可笑。

    古人说,平冤昭雪,如今雪落三尺,天地茫白,却无人理会他这份冤屈。

    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他,相信他没有杀人,相信他父亲遭人陷害,相信他不会去伤害自己放在心里深深爱着的人。他就偃旗息鼓,再不去伸冤了。

    一个就好。

    然而他望着天空,知道这是徒然。一片雪花砸进他的眼珠,化成冰水顺着眼角流下,他再撑不住,一下子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但上天还是仁慈的,起码看上去似乎是这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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