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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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会有这种安闲,因为足够清楚自己可爱,且值得被爱。

    肖夫人从肖鹤龄怀里接过孙子抱,肖凤台奶声奶气地叫着奶奶,老人满脸的褶子笑得开出花。祖孙三代同堂,沐浴高光的中心焦点是怀抱男童的银发老妇。陈致中坐在角落,配合这一出安详和谐的家庭情景剧。他扮演驯顺的上门女婿如此顺手,没人知道他的办公室抽屉最下层放着一张离婚协议书。

    协议很简单,双方均无过错,陈致中只要净身出户,婚后一切资产——包括他们的儿子——全归肖鹤龄。陈致中在从香港飞往新加坡的飞机上起草好合同,却一直没有交给肖鹤龄。

    为什么呢?

    他自己也想不明白。越想不明白反而越是要想,白天想不够就晚上继续,终于开始失眠。一个月光格外明亮的晚上,陈致中盯着天花板上一块石膏雕花,豁然开朗。

    他舍不得。

    舍不得的不是肖鹤龄,甚至也不是肖凤台,而是他曾经深深唾弃鄙夷,令他日复一日痛苦着的东西。不知不觉中,他爱上了肖夫人加之于己身的黄金枷锁。

    陈致中家住屯门公屋,凭努力考上九龙塘精英双语学校,对金钱认识比别的孩子来得早也来得深刻。班里考倒数的同学每天上下学坐劳斯莱斯,染栗色头发搞乐队还收获小女生芳心。和陈致中一样拿奖学金的特困生看了眼热,陈致中从来无动于衷。在他的人生蓝图中,金钱是必不可缺且理所当然的一块。他对自己的才能有着无条件的笃定,坚信自己能够令全家人搬出公屋,住上半山小别墅。

    考虑到香港的地价,陈致中的梦想堪称宏伟,然而也仅止于此了。金钱是个抽象的概念,在此之上,他还有更远大的理想要追寻——一些模糊的,激动人心的东西,智力上的挑战,改变世界的雄心。金钱是对理想的附加奖励,他是个特别聪明的年轻人,自认不会舍本逐末。

    陈致中以为自己对生活中庸俗成分的入侵足够警觉,然而物质对人的浸润是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。习惯坐私人飞机,短途旅行乘商务舱也觉得逼耸。多去几次米其林,舌头自然而然分辨出街头二十块一碗的鱼蛋汤河加了多少味精。曾经坐在谈判桌头,促成过影响成千上万人生活轨迹的项目,庆功晚宴上一碰香槟,酒是冷的,心和眼是热的。热热的眼睛望着高层俱乐部外万家灯火, x_io_ng 怀壮志的穷小子沉入夜色,一个崭新的陈致中冉冉升起。

    是真的升起,双脚离地,自认可以智谋和财势摆布芸芸众生。正因如此,躺在欧洲名匠手作梨花木大床上,陈致中油然而生一阵失重的眩晕。身下是无底深渊,他开始向下坠落,从九重天一路坠落回原点,坠落回经济舱,叉烧白斩鸡双拼饭,无穷无尽的办公室政治与四十岁才还清的按揭贷款。

    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坠落。恰恰相反,他可以爬得更高。

    汹涌的是暗流,生活表面仍旧风浪不兴——至少看起来如此。陈致中抓大放小,逐步把握航运集团核心业务,工作之余使出浑身解数扮演好丈夫好爸爸,每逢加班必买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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